lqs第一人称超短打。
长相爱或共赴死,别无出路。
六月五日凌晨三点,我和十二位士兵一同坐在伞兵运输飞机上,头靠着飞机的铁皮,耳朵几近听不见噪音以外的有效生长。我深呼吸,合起眼睛小憩,感觉到大脑和震动的载具达成某种稳定共振。
盟军配发给各国士兵一种同样的药物,这种药物会让我们每个人在备飞时都保持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不至于犯困,也不至于紧张到心理崩溃。
一颗小小的白色药片,发着苦味嚼下去,模糊中我仿佛看到他从角落撩开缝隙钻进挂着昏暗灯光的帐篷中,他笑模样地掸去尘土,没轻没重坐在我的身边,我会骂他,他反驳我几句并不在意我咄咄逼人,然后继续一口软糯的口音接着上回留下的话题尾巴,回忆我们在国内学语言时候的事儿,等到真正说困了会像毛茸茸的巨型犬,带着温热的体温以双手环住我的腰,把头枕在我的大腿上。
我不知道他的具体位置,只明白他这时离我或许只有几英里,隔着凛冽的高空寒气,在另一架飞机上和我处于相同朦胧的精神状态。
我多想倘若我们能在法国汇合,我是说如果。
如果我们有手腕打破大西洋壁垒,冲进德国墙,如果我们一鼓作气占领欧洲要塞十英里。
然后终于、终于不残缺地汇合。
我决定我要先去找他,先发制人会有诚意得多。
这次我发誓我不会傻愣愣地等他先招手,我会学习我们还在祖国初见时他所做的——坦荡、果断又无畏。我会和他一起回祖国大地,会先下一城同他十指相扣,看他乌黑的眼惊讶地看着我,最后把他拉低一点,在耳畔向他诉说我不想分别的衷肠,铿锵地告诉他我应该是喜欢你的。
然而美梦总要醒的。
耳畔轰鸣声乍起,隐约中我听到尖锐刺耳辽远哨声吹响,周围的人声轰然嘈杂起来,犹如炸开的油锅,我们摩肩接踵在小小的机舱中相互推搡。
沸腾中,前方的大兵兄弟突然回头看了我一眼,嘴唇张合我听不清楚,但他向我伸出拳头,我猛然会意,同他用力地碰拳。
舱门在指挥员的手下已经大敞,狂乱的风在脸颊上嘶吼肆虐,这股极其猛烈的气流让我的眼睛疼痛异常很难睁大。鸟瞰去,然而除了下方炸开的炮火光影,科堂恩半岛上方的天空仍然一片漆黑。
我眯眼看着眼前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什么也没说,随着部队进程如瀑布一般开始下坠,最后消失在云层中。
我们没有人可以告别,没有人可以托付,天堂那些本就轻如鸿毛的生命无法逃离地心引力最终坠落进人间地狱。
我们都知道若非战争裹挟,谁的人生都不该仅隔一片云层就如此未卜。
深呼吸,深呼吸,刘青松。
深呼吸。
林炜翔。
我烦躁规劝自己别再想着有的没的,可脑海翩然浮现每每与他对视,他那一双眼睛像传闻中西伯利亚平原上的贝加尔湖,不似欧美人的湛蓝,但格外沉静深邃。
于是我不由自主地向下看、向湖底看去,怀揣站在高处难以抑制往下跳的心情。我想象我与林炜翔在同一水平高度。
在伦敦军校附近的的酒吧街头、在南汉普顿那一间逼仄的帐篷里、在黄浦滩的餐馆里,在衡阳的珠晖塔上,在福清的石竹山林。
我以为我准备好了。
然而失重袭来,我的心脏仍然会剧烈地鼓动,血液冲击血管,几乎从喉咙涌出来。
混合着我还没说出口的千言万语。
我安慰自己说,现在还为时尚早。
只有当我们眼睛睁开的那一刻,天才真的亮了。天亮的日子多着呢,太阳不过是一颗晨星。
咚。
咚。
咚。
风穿过我的身体,极速坠落冲击向我的承压墙。
1943年6月6日,这世界上最长最冷的一天,终于还是来临了。
end.